题图为美国波兰机械师协会在普鲁斯科夫工厂奠基纪念碑的2014年复制品，上书：美国波兰机械师协会工厂由以下人士建立：亚历山大·格威亚兹多夫斯基、亚历山大·斯卡尔斯基、安东尼·切赫尼茨基、斯坦尼斯瓦夫·雷扎谢尔、维多夫·科西基，他们代表着在美波兰人响应号召，为重建自由的“旧乡”所做出的贡献。[1]

作为一个对细节有着强迫症般追求但是对军械没什么感觉的历史爱好者，我玩钢4的时候最感兴趣的就是其中各种公司和人物了。钢4中最容易查到的自然是有全名的公司，但就算是只有缩写的小国公司也不是那么难查到，除了（对我这个非军迷来说）波兰的火炮制造商SMPA公司。但在我终于找到题图之后，Gotcha！

请注意：

美国波兰机械师协会（波兰语：Stowarzyszenia Mechaników Polskich z Ameryki，缩写：SMPA或SMPzA，英语：Association of Polish Mechanics from America）是一个由在美国的爱国波兰人组成的组织，由工程师主导，于1918年建立。他们在一战后响应号召，为百废待兴的祖国带来了美国的先进工程和管理技术。该协会在波兰组建过很多组织，包括但不限于工厂，银行以及为了教育下一代而建立的学校。在诸多工厂中，资料最为丰富，最有名的就是普鲁斯科夫的工厂了。

作为由工程师主导的协会，他们有着和摩托罗拉相似的命运，不过因经营不善带来的债务在增量市场和波兰政府的援助下缓解了。但是同样，作为由工程师主导的协会，他们对机床的精益求精使他们的产品远销欧陆诸国。协会带来的不仅是工业，它也给当地带来了新奇的美国娱乐文化。波兰也影响着这个协会，例如，协会的管理从最初由“美国人”主导慢慢地变成了由波兰本地精英主导。战争的阴霾始终笼罩着新生的波兰，作为波兰的重工业荣耀，美国波兰机械师协会涉足军工产业也是理所当然的。

1939年至44年是黑暗的占领时期。1945年初，随着一声巨响，普鲁斯科夫工厂陷入了火海之中，完成了坚壁清野任务的纳粹逃跑了。重建的工厂被纳入了波兰的国有化工业整合体系，普鲁斯科夫工人们继续保持着高水准，他们的产品就像战前那样在海内外销售。

苏东剧变后的经济和社会动荡也波及到了重新私有化的普鲁斯科夫工厂。世纪之交时，面对来自东方的竞争对手，管理混乱、无法盈利的工厂不得不关闭。2014年至16年间，工厂被彻底拆毁，其遗址上建起了一座现代购物中心。

协会在普鲁斯科夫建立的学校仍在运营。

协会创办时有两条宗旨：一、振兴波兰工业；二、教育波兰少年。协会的遗产是对其创始人精神得到实践的最好证明。

在这里我必须要说明一件事，这篇文章前半部分会以作为公司的美国波兰机械师协会和普鲁斯科夫工厂两线并行叙述，而二战和战后的叙事将会集中在普鲁斯科夫工厂上，因为就算想继续讲述这个组织也是不太可能的事，不仅是由于机械师协会在战后与工厂的联系越来越少；也是由于该组织的资料（甚至连工厂的资料也是）在此后变得极为稀少的缘故。

英国的工业革命深刻地改变了人类社会，给不列颠尼亚带来了数不尽的财富，她的大陆邻居们也没有闲着，波兰（波兰会议王国或俄属波兰）的工业自19世纪早期便已经开始探索发展。随着工业化的逐渐深入，对于各种专业机械的需求增长使得许多工厂开始寻求产品专业化。华沙附近的小城——普鲁斯科夫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6世纪，这个曾经不起眼的村子在19世纪随着华沙-维也纳铁路开通才迎来了自己的急速发展[2]，70年代后期，各类工厂在华沙附近的普鲁斯科夫地区拔地而起[3]。

1881年，工程师米齐斯瓦夫·鲁德尼茨基和亚历山大·库奇斯基决定在一片靠近火车站的三角型土地上建立起他们的工厂[3]，属于普鲁斯科夫工厂的故事开始了。

1882年，这座普鲁斯科夫最大的工厂正式建成[3]，并于1883年投入使用。这座工厂专注于钢铁和锅炉机械以及机床，但是也有其他产品，包括但不限于架桥用品，炮弹弹壳，农具和火车自动刹车装置[4]。

1903年，来自华沙的著名波兰工业企业家约瑟夫·特罗策正在寻求扩张他在普鲁斯科夫的产业，经过双方协商后，特罗策正式接手该厂；当地人索性给了它个新名字——约瑟夫·特罗策工厂。约瑟夫·特罗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从欧洲顶尖的苏黎世理工大学毕业后，他回到华沙并逐渐接管了父亲阿道夫·特罗策的产业；在华沙厂区扩张遇到瓶颈后，他决定去华沙郊区扩大产业，跟普鲁斯科夫的缘分就此结下。特罗策不仅是一名成功的继承人，也是一名“好撒玛利亚人”，一名真诚的慈善家。他积极参与地方议会的管理，为普鲁斯科夫建立了第一座图书馆，用自己的钱组建了志愿消防队并且让当地工厂赶上了电气化的浪潮[5]。

1914年，“终结所有战争的战争”开始了。普鲁斯科夫不幸地成为了1914年维斯瓦河战役的牺牲品。10月12日至18日间俄德双方的拉锯和炮火摧毁了大部分建筑，俄军夺回了这座小城，直到1915年8月彻底丢失给德军[2]。特罗策决定在包括普鲁斯科夫在内的华沙周边地区开展他的慈善和人道主义活动。在战争撕裂着所有社会组织的联系时，他在努力将它们重新联系起来，保持社会的运转；他的善举也包括埋葬战场弃尸、维持秩序和收养孤儿，不一而足。战后，见证过地狱的他将全部精力转向了社会管理和慈善事业，本就遭受过战争摧残的特罗策工厂因为缺乏管理逐渐荒废了[5]。

在皇冠落地的余震中，古老的波兰民族重新建立了自己的国家。这个由真正波兰人统治的国家激发了波兰海外游子的爱国之情，美国俄亥俄州托雷多大学的机械工程系院长——亚历山大·格威亚兹多夫斯基也是其中一位[6]。

格威亚兹多夫斯基是一位波兰社会党（该党是带有民族主义属性，寻求波兰独立的左翼政党，约瑟夫·毕苏斯基亦是该党成员）积极成员，于1902年被帝俄政府指控走私危险印刷品而被迫移民美国。他在美国仍然心系波兰民族的福祉，参与并合建了数个帮扶波兰在美社区和波兰技工学生的组织。在他的倡议下，波兰机械师协会[7]于1918年9月26日在美国托雷多正式创立[6]。1919年末时，新生的协会从美国的波兰社区募集到了约5,000名会员[3]与100万美元资本[7]，以及两条宗旨：

属于波兰游子们的故事，开始了。

机械师协会迅速地行动了起来，他们的计划是在波兰寻找并收购现存的工厂，用美式管理和进口机械对这些工厂进行现代化改造，之后在这些工厂生产波兰急需的先进工业产品，例如机床。协会在1919至1920年间派出代表考察并收购了位于波伦巴、奥比科夫、维什库夫、比得哥什以及最重要的——普鲁斯科夫废弃的特罗策工厂[9]。

虽然协会现在仍主要由在美波兰人组成，但是他们不能也没有忽视祖国的人才（1921年时，绝大多数会员都位于美国，没有返回波兰[7]）。1887年于华沙建立的格拉奇和普尔斯特工厂在战前就是享誉欧陆的最大的机床工厂之一，于1914年被转移到哈尔科夫。战后，格-普工厂的设计师们陆陆续续地从哈尔科夫回到了华沙寻求工作，其中包括杨·迪奥尼齐·彼得洛夫斯基——格-普工厂的技术主管[3]，他后来成为了协会和普鲁斯科夫工厂的灵魂人物。协会理所当然地收拢了这些技术精英。

对于饱受失业折磨的普鲁斯科夫人民来说，1919年到来的机械师协会代表团无疑是个大好消息。协会代表们果断地买下这块10,399平方米大小的三角形土地，同年，工厂的修整与扩张就开始了。比起在美漂泊多年的归国波兰人，波兰国人相对要更加熟悉本地的规矩，于是原技术主管的彼得洛夫斯基成为了建设主管，监督重建事项[6]。

1921年，普鲁斯科夫工厂终于竣工了，正式名称为波兰机械师协会普鲁斯科夫工厂的它被当地人称为“机械师”工厂。这座工厂内部空间有22,600立方米，其中工作间有3,900立方米[3]。证明了自己的彼得洛夫斯基担任了协会最大的两座工厂——普鲁斯科夫与波伦巴工厂的技术总管[6]。

翻新的普鲁斯科夫工厂，或者应该叫它“机械师”工厂，雇佣了约300名设计师和工人，专注于金属加工机械和其他精密机械，如钻床、磨床、铣床和车床[6]。在决定工厂的产品范围时，技术主管彼得洛夫斯基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想法并付诸实施：

在协会的诸多工厂建设改修期间，机械师协会也在加速推进着其他项目。为了方便融资，1920年，协会在美国纽约注册了自己的银行——机械师协会银行股份公司，注册资本1亿5,000万兹罗提。1921年该行在格但斯克自由市开设了波兰分行，并于1922年更进一步将总部设到了华沙[10]。

1921年2月25日，第三届机械师协会大会讨论决定是时候兑现他们的另一条宗旨了，协会决定拨款4万美元在普鲁斯科夫和波伦巴两地各建一所技工学校[6]。普鲁斯科夫厂区内的技工学校被命名为普鲁斯科夫机械师协会工艺技术学校。12月1日，彼得洛夫斯基在学校落成仪式上剪彩，荣誉象征的首任校长由杨·科扎凯维奇担任（该校后有多次改名，文内将简称为普鲁斯科夫学校或协会学校）[11]。这座三年制的技工学校[4]将为工厂把学徒们培养成急需的产业工人和设计师，课程包括理论和实践课[6]。1922年9月1日，学校迎来了首批57名学生，校长改由斯坦尼斯瓦夫·哈伊杜凯维奇担任。1925年初，第一批学生中共有13名成功毕业，加入了“机械师”工厂[11]。虽然一开始在协会学校上学是免费的，但是经费和宿舍限制使得学校不得不拔高入学标准并引入学费机制[6]。

言归正传，在19世纪20年代，新生波兰的机床产业是脆弱的，但是也是幸运的，因为波兰本地工业最强力的竞争者——德国工业因为德国政府的禁令无法出口机械到波兰。免于德意志工业竞争的波兰本土工业抓住了这个机会，为了满足本地工业需求，在尽力自产的同时从国外进口所需机床。1925年，“机械师”工厂的生产额为430万兹罗提，进口额为1,100万兹罗提[3]。

一切似乎都是在往好发展，不是吗？只要我们不看财务状况的话，是的。迅速扩张的协会给波兰带来的是工作、教育和繁荣，但是给自己带来的却是无法避免的现金流问题以及投资失败引发的股东冲突。1921年，协会有着14,000名会员，300万美元资本，但是枯竭的现金流随时都能杀死它[3]。创始人格威亚兹多夫斯基不求回报率、只求建设工业的投资风格，加上从未支付的股份分红，使得他与投资人之间的分歧已经无法弥合了[7]。走投无路的协会于1923年向毕苏斯基元帅和斯坦尼斯瓦夫·沃伊切霍夫斯基总统派出代表团，寻求合适的人选来代替格威亚兹多夫斯基将协会救出困境[3]。

对此，毕苏斯基列出了5个名字：安东尼·阿努斯、瓦迪斯瓦夫·哈基维奇、耶日·伊瓦诺夫斯基、齐格蒙特·诺维茨基和技术主管彼得洛夫斯基；他们是将协会改组成股份有限公司的理想人选。1923年7月1日，“美国波兰机械师协会股份有限公司”在位于华沙耶路撒冷大道30号的公司注册办公室申请注册。同年11月15日，波兰工业贸易部正式批准了申请，公司的使命是“经营各类企业，工业厂房，建筑厂房与机构，旨在提升生产质量与效率”[3]。

当协会是由在美波兰人管理时，它的名称是波兰机械师协会；但是当“美国人”管理层被波兰本土的精英接替后，彷佛是为了强调其美国属性一般，协会的正式名称改成了美国波兰机械师协会。这次，与之后的一系列改组和时局动荡，将会逐渐切断机械师协会与美国波兰社区的联系[7]；但无论如何，其将“美国技术和风潮”带回波兰祖国的决心从未改变。

协会首发2万股，每股面值175兹罗提，筹得350万兹罗提。随后通过新发12,000新股收购数个公司，市值560万兹罗提[3]。股票介绍与图源。

毕苏斯基的眼光是准确的，这五人组成的董事会在1932年改组之前一直保持稳定。1924年5月22日，控制新上市公司80%股份的旧协会转型成机械师协会股份有限公司，负责补偿遭受损失的首批投资人[12]。虽然新管理层尽力改善了机械师协会的经营状况，但是其困境已经积重难返，到了需要壮士断腕的时候了。1925年对于协会来说是不幸的一年，受累于股东争执、竞争加剧和不理智的广泛投资，在财务泥潭中挣扎的协会必须做出取舍。他们最终决定出售大量资产，包括在奥比科夫、维什库夫和比得哥什等地的工厂，协会的银行亦进入破产程序[10]。但在剩下的普鲁斯科夫和波伦巴工厂，协会决定加大投资，添置了更多高科技的生产机械[3]。他们赌在了持续增长的机床市场上，他们赌对了。

两座工厂继续提升着产能，其中普鲁斯科夫的“机械师”工厂亦开始涉足军工产业，波兰、罗马尼亚和南斯拉夫的军队都对它的产品产生了兴趣。1929年，“机械师”工厂的生产额到达了660万兹罗提，进口额为2320万兹罗提[3]。同是1929年，普鲁斯科夫学校的校长由朱利安·戈穆利斯基担任，他一直尽职尽责到1949年[11]，如果说彼得洛夫斯基是协会的灵魂人物的话，那么戈穆利斯基就是协会学校的灵魂人物。还是1929年，10月29日，被后世称为“黑色星期二”的这一天，由美国股市暴跌引起的萧条动摇了整个世界，4年后，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成为了德国总理。

在继续之前我想聊聊协会对普鲁斯科夫当地的影响，“美国人”是怎么改变他们的波兰老乡的呢？当地人又是怎么评论他们的“美国老乡”的呢？这些问题将在这节得到一些解答。

机械师协会的宗旨之一就是将美式工业带回波兰，这些机械师们自然会将他们在美国工厂习得的知识和经验用在“机械师”工厂上，那么当地人是怎么看待美式工厂的呢？协会宣传册“机械师”第一期就记载着一个见证了工厂建设的当地人的感想：

是的，协会不仅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机械，也带来了科学的管理方式。这些知识将会使“机械师”工厂的工程师受益良多。其中一个例子是建设室，协会决定设立一个专门的建设室，这样设计师就可以专心地思索新设计了[6]。

那么机械师协会有没有给当地带来其他影响呢？答案是有的，被“美国人”现代化改造的不仅只有工厂，还有当地人的娱乐生活。围绕着工厂，协会为工人和当地人建起了一家电影院和运动俱乐部。在日常生活方面，“美国人”们把冰箱带到了普鲁斯科夫（这对当地人来说可是个新奇玩意！），与其一同而来还有电影、汽车、爵士乐和五颜六色的打扮[8]。在普鲁斯科夫学校面临经营困难的时候，协会还靠举办文化节来从渴望见识新世界的老乡们那儿筹款呢[6]。

还是让我们看看当地人怎么说吧。在亨利克·克日茨科夫斯基的普鲁斯科夫城市史《百万富翁街区》中，如此描述着这上百家“美国人”：

大萧条是对所有公司的严酷考验，无人能够幸免。机械师协会所面对的机床市场也大受打击。1932年，普鲁斯科夫工厂的生产额仅为420万兹罗提，进口额更是跌到了150万兹罗提。为了自救，领导者们将目光转向了东方的草原，他们开始尝试与苏联商定合同。自1930年始，出口开始增长，其中对苏出口尤为重要。1933年，协会的普鲁斯科夫和波伦巴工厂一共向苏联出口了300多台机床，总价值为550万兹罗提。300多台机床可以分为13种各类机床，主要包括用于铁路的轮式车床、用于冶金的滚筒车床、用于硬合金处理的高速车床和立式铣床。除了苏联外，协会也试图吸引其他国家的订单，一个成功的例子是土耳其。除此之外，波兰政府亦尽力维持着民用和军用订单，因为他们知道：在这困难时期，只有保住了机床产业，才能保住波兰高科技产业技术的水平和独立性。这一系列的订单使得协会从大萧条中逐渐恢复过来，1933年，普鲁斯科夫的“机械师”工厂的生产额为500万兹罗提，进口额到达了330万兹罗提[3]。

1934年，波兰政府决定进一步地整合国内工业，“波兰金属工业组织金属机床集团”正式设立，至1938年该组织一共包括“机械师”工厂在内的10座工厂。金属机床集团的主要作用是指导和协调下属工厂的生产计划，其中最重要的计划是一项囊括250种机床的联合建设工程[3]。同年，为了进一步协调“机械师”工厂与政府和军队间的生产计划，有着军方背景的华沙市长斯特凡·斯塔日斯基成为了董事会主席，经验丰富的技术军官斯坦尼斯瓦夫·维特科夫斯基上校[13]被任命为董事，负责技术细节[6]。

在协会核心彼得洛夫斯基的建议下，一个新单位——建设室正式设立了，由工程师西蒙·雅希莫维奇领导。彼得洛夫斯基如此阐述道设立建设室的理由：“为了更好地为国家生产机床，一个折中方案是必需的——面向机床市场大规模生产物美价廉的系列机床，同时在波兰急缺的特殊专用机床方面，尝试去设计建造符合客户消费水平的新型号或者从国外进口。”建设室与波兰军队有着密切合作，其中一项就是为军队生产用于制造炮弹弹药的机床，这样波军就无需仰赖外国进口了[3]。

1937年，为了补偿1920年至1921年间第一代股东遭受的巨大损失，协会与债务人国家农业银行开始协商债务问题。银行最终同意免除了协会总共160万兹罗提的债务，作为交换，银行得到了由国家背书的协会公司债券[3]。

不动产抵押债券，本金80兹罗提，年利率3.5%，第一次利息需于1939年1月1日支付。根据1937年12月20日的股东大会决议发行。债券介绍与图源。

这点小挫折并没有对大势造成影响，机械师协会在继续发展着。“机械师”工厂在1936年就已经雇佣了760名工人[6]，与之相配的工会也早就设立了，1935年至1939年间工人代表一直由共产党人维克托·霍普担任[14]。彼得洛夫斯基的先见之明使得“机械师”工厂紧跟时代，1936年，“机械师”工厂就已经能生产先进的辛辛那提设计FA系列铣床了[6]。协会海内外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销售额到达了600万兹罗提[12]。1938年，“机械师”工厂生产额高达1350万兹罗提，进口额更是到了3800万兹罗提[3]。机械师协会甚至赞助了波伦巴当地的足球队，为纪念赞助人，球队改名为波伦巴机械师[15]。1939年，协会学校收到了由工人、毕业生和当地人资助的学校校旗，上书：为了祖国强盛而学习和工作[11]。

1939年，那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在夺取波希米亚后似乎仍然没有满足，他试图继续在东方扩张他的帝国。在机床厂，学校，协会和波兰前方的不是繁荣，而是一场电闪雷鸣的风暴。

在走进风暴之前，还是先检查一下装备吧！让我们看看作为“火炮生产商”的SMPA究竟生产了些什么装备吧。既然是火炮制造商，那么该公司生产的军备自然是以火炮为主了：

36型37毫米反坦克炮可以说是该公司最出名的军备之一了，该炮是瑞典博福斯公司授权给波兰生产的反坦克炮。普鲁斯科夫的“机械师”工厂承担了生产的任务，一共生产了数百门，部分成品甚至出口给了罗马尼亚、西班牙和英国[16]。在1939年战前，波军一共装备了1200门，300门从瑞典原装进口，余下900门皆由协会的普鲁斯科夫工厂生产[17]。在钢铁雄心4中，为火炮科技反坦克炮第一阶——阿玛塔37mm wz.36型反坦克炮（阿玛塔应为波兰语火炮之意（armata））。

除此之外，协会还为38型20毫米最重机枪（国家步枪厂）生产过枪管。38型最重机枪源于30年代的波兰军方需要一款能够兼任反坦克和防空任务的重机枪来替换一战的老装备。在测试过诸多国外现成装备后，未能满意的波兰军方最终还是决定自己设计，任命国家步枪厂的工程师瓦兹涅茨·莱万多夫斯基为新重机枪总设计师。1938年，38型最重机枪正式投产，由位于萨诺克的齐列涅夫斯基工厂生产[18]。在钢铁雄心4中，为步兵科技支援武器第四阶——Nkm wz.38 FK和wz.40 ST迫击炮。

上述的反坦克炮和重机枪亦曾被装备在坦克上。曾有108辆7TP（7吨波兰）坦克上装备了36型反坦克炮为主武器；此外，36型反坦克炮也曾被装备在9TP（9吨波兰）和10TP（10吨波兰）坦克原型车上。1939年5月，共有70辆TK超轻型坦克和80辆TKS超轻型坦克换装了38型最重机枪为主武器；同时，由波兰国家工程作业局设计的4TP（4吨波兰，又称PZInż. 140）轻型坦克原型车和PZInż. 130两栖坦克原型车也选择了38型最重机枪[16]。在钢铁雄心4中，为装甲车辆科技轻型坦克第一阶（TKS）、第二阶（7TP）与第三阶（9TP），以及中型坦克第一阶（10TP，仅有原型车）；仅有原型车的4TP（PZInż. 140）与PZInż. 130在游戏中没有出现。

在从法国公司斯托克-布兰德购得授权后，“机械师”工厂于1934年接下了生产步兵迫击炮的任务——31型81毫米步兵迫击炮。迫击炮的光学瞄准镜由波兰光学工厂公司生产。1935年开始列装波兰陆军；1939年战争爆发时，波兰军队一共有905门该型号迫击炮，150门从法国原装进口，余下755门皆为本地生产[19]。在钢铁雄心4中，为步兵科技支援武器第三阶——Ckm wz.32和wz.31迫击炮。

波兰战败了。一切彷佛又回到了1917年之前，只不过等待波兰人民的是更残酷的命运，普鲁斯科夫也不能例外。

纳粹并没有忽视“机械师”工厂的价值，他们控制了工厂，将员工们当作苦力整合进了“Waverna”体系[20]，为德军生产军备。协会的工程师和工人们虽然不敢明面上反对占领军，但是私下里则为抵抗纳粹各显神通。上文提到的共产党人维克托·霍普此时成了一名抵抗组织成员，策划着各种敌后行动，同时也帮助被德军威胁的当地人寻找藏身处[14]。包括彼得洛夫斯基在内的协会高级工程师们被纳粹任命为协管，这使得他们以“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心态留在了纳粹旁边，因为与加入抵抗组织相比，这样他们反而能为抵抗纳粹出更大的力。彼得洛夫斯基利用副技术主管的职位，向抵抗组织输送着德军的情报。当东线战况逐渐对德军不利时，为了避免德军坚壁清野给工厂和技术积累造成不可逆的损害，彼得洛夫斯基与其他工程师们在自家花园下埋下了无数的技术文件、工厂设计图和零件，以备重建时使用[21]。1944年夏季，随着东线战况的发展，纳粹最终决定将工厂的工人们转移到德国境内，继续他们的劳役[20]。

德军于1939年解散了协会学校，不过后来考虑到军备生产需要更多的后备员工，加之在校长戈穆利斯基和彼得洛夫斯基的一再请求下，纳粹于1940年重开了学校。虽然学校重开了，工程理论课程却被禁止了，学员们只能上工程实践课程，换言之，能帮德军生产武器弹药的课程。与此同时，学校的文化课，即教授有关波兰语、历史、地理和宗教的课程全部被换为了德语课与德国历史、地理和宗教课。波兰教师们普遍对占领军阳奉阴违，他们深知自己处于危险之中，但是偷偷开小灶给学生们上工程理论课和波兰文化课的现象仍然及其广泛，许多教师甚至直接加入了地下抵抗组织[11]。

对生活在这篇土地上的人来说，命运是残酷的。1940年，德国占领军在普鲁斯科夫建了一座犹太区，将当地约2000多名犹太人聚集在一起。1941年，纳粹还是决定废弃了犹太区，将普鲁斯科夫犹太人送到了华沙隔都集中管理，其中许多人最终将会被送到特雷布林卡灭绝营。1944年，这座小城再一次因纳粹而“闻名”。普鲁斯科夫的火车维修工坊自1897年建成以来一直是当地最大的工厂，1939年时曾被德军加设了围墙和了望塔，部分区域用来暂时关押波军战俘，至于剩下的工坊则被德军征用。1944年夏季，同“机械师”工厂一样，该工坊的员工们也被押送到德国境内，他们腾出来的空地将被用于收容从华沙转移过来的人口。这座工坊被命名为中转仓库121，昵称杜拉格121[22]，这个名字记录着纳粹的罪恶。该年8月份的华沙起义加快了这一进程，在盖世太保和党卫军的监督下，大约有55万名华沙市民和10万名城郊居民被转移到了这个根本不适合居住的工厂旧址里。他们大部分都作为苦力被运向了德国，剩下的老弱病残和华沙起义嫌疑者则被送到灭绝营或就地处死[2]。

随着苏联红军的持续推进，败退的德军开始了坚壁清野。1945年1月16日晚上，普鲁斯科夫的居民们听到了几声巨响，“机械师”工厂和当地其他工厂陷入了火海[1]。 次日（1月17日），红军就解放了普鲁斯科夫。着火的工厂群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当地青壮年，帮着灭火的同时也防着有小偷浑水摸鱼[23]。幸运的是，爆炸并未波及到协会学校，学校立马就重新开课了[11]。

着急的技术主管彼得洛夫斯基于18日就赶到了工厂遗址，他立马就被波兰工人党设立的工厂委员会选为主席，负责工厂的重建工作[21]。越来越多的前员工和当地居民表达了加入重建工作的意愿；对他们来说，只要工厂能重回战前的辉煌，重建时的报酬根本无关紧要。当然，物资逐渐充裕之后，重建工人们便能领到面包和工资了。随着重建工作的有序展开，委员会也组织了两个搜索团队，一个专注于在遗址搜索遗失的文件，另一个则去往德国寻找纳粹运走的机器。1946年时，工厂就已经逐步恢复了生产能力，生产了278座机床。工厂收到的订单总额高达5150万兹罗提，利润为250万兹罗提[23]。

波兰政府并没有忽视普鲁斯科夫的工业价值，战后的普鲁斯科夫因为强劲的工业化迎来了不次于1939年的繁荣，人口也恢复到战前水平，这个工业小城重生了[24]。1949年5月1日，“机械师”工厂正式宣告重建工程完成[21]，这座工厂也从灰烬中重生了。为了纪念这一天，官方将工厂重命名为“五月一号”工厂[25]，但是当地人仍然坚持着“机械师”工厂的称呼，甚至连厂标也是如此。

重建完成的“机械师”工厂很快就被整合进了“Ponar”系统。“Ponar”是波兰人民共和国的工业管理组织，负责统合波兰的重工业生产。“机械师“工厂在“Ponar”系统中的编制为“Ponar—普鲁斯科夫”精密机床工厂。同时，波兰机械师协会的另一遗产——波伦巴工厂也得到了传承，它的编制为“Ponar—波伦巴”机械装备厂[26]。

重建工作完成后，卸下这份重担的彼得洛夫斯基开始组建一个现代化的设计室，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成就之一。在经过2次重组之后，这一设计室于1951年与普鲁斯科夫的中央机床设计建设局（CBKO）合并[27]。彼得洛夫斯基作为中央机床设计建设局的主任一直干到1957年9月15日[21]。中央机床设计建设局（CBKO）聚集了一批出色的波兰工程师，包括被誉为“波兰数控机床之父”的塔德乌斯·莱万多夫斯基，其父费利克斯·莱万多夫斯基正是美国波兰机械师协会的主要设计师之一[28]。

重建后的“机械师”工厂开始生产战前定型的铣床（如FA系列铣床）和其他产品，之后它也生产一些自研机床以及为中央机床设计建设局（CBKO）代工生产。FYM40立式铣床是该厂相当成功的自主设计产品之一，它的设计师是杨·加西奇格。加西奇格在此基础上精益求精，最终设计出了独立的加工中心FYM41M[1]。

自70年代起，该厂便专注于生产加工中心和专用机床，如数控转塔式铣床和数控立式加工中心[25]。该厂的最高成就是在三井精机授权下生产的HP4立式加工中心[1]。

“机械师”工厂甚至还为他们的产品——螺旋圆柱齿轮在美国专利商标局申请了一份专利[29]。

历史的巨轮滚滚向前，带着这座工厂和这个国家到了1989年。

苏东剧变带来的动荡再一次地让波兰企业面临着严峻挑战。对普鲁斯科夫这座小城来说，去工业化预示着其工业传统和人口的衰退，以及向新产业转型的艰难努力[24]。对普鲁斯科夫的“机械师”工厂来说，这一次不会再有来自政府的援助了，新自由主义的时代到来了。世纪之交时，面对来自东方的竞争对手，管理混乱、无法盈利的工厂不得不关闭[6]。“机械师”工厂于次年（2001年）注册为普鲁斯科夫中央-机械师机床厂股份有限公司[30][31]。2004年，经营不善的“机械师”工厂进入了破产清算环节[1]。2011年，机械师机床厂公司停止了所有活动[31]。2014年，这座在普鲁斯科夫人历史记忆中占有重要一席的工厂走向了终点，拆除作业开始了[32]。

2016年，拆除作业大致完工[6]。同年，当地组织普鲁斯科夫爱国协会举办了一场纪念普鲁斯科夫工业的聚会“在索科拉公园早餐”，下图为聚会照片，此时工厂拆除作业已经完成了[1]。

协会的学校仍然在运营着，以传奇校长戈穆利斯基命名的戈穆利斯基普通教育和体育学校继续着教书育人的任务。

在“机械师”机床厂的原址上，一座现代化的购物中心拔地而起。新普鲁斯科夫车站购物中心现在成了普鲁斯科夫的新地标，是当地人购物休闲时的好去处。

属于那批波兰游子和那座普鲁斯科夫工厂的故事，在此正式落幕，Thanks for your attention。

在介绍历史上的SMPA和“机械师”工厂之外，如果这篇文章能让有缘的读者在华沙旅游，路过普鲁斯科夫这座小城时，对当地景色有着一丝熟悉感觉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简介

源起

草创

全新气象

兴业

风暴前夜

涅槃

遗产